巴蜀行

楔子

古称江为川。四川,因岷江、沱江、嘉陵江和乌江四条大江故而得名。田肥美,民殷富……沃野千里,蓄积饶多,此谓天府。距今2000年前的汉代文学家刘向在他的《战国策》中这样描述过四川。从此四川在中国独享了天府之国的美称。 

对于天府之国—四川的映象,学生时代只见诸于书本中古人诗句,蜀道难行之地,国宝大熊猫的故乡,旅游观光的好去处。

随着跨出校门进入部队后,从新兵班长那里、带过的兵那里,到后来妻子,还有老岳母那里,或多或少知晓了一些关于天府之国的说辞。然而,在潜意识中的四川仍然只是个模糊的概念,很遥远。

四川乐至,是共和国开国元勋陈毅元帅的家乡,也是妻子的故乡。公元201388日,是我老岳母大人八十寿辰。妻子姊妹四人决定回老家为老人庆祝生日。于是,就促成了我第一次去往天府之国的行程。

 

一路向西向南

T246火车由武昌站开往成都发车时间是下午四点四十九分。列车往北运行两小时后,抵达随州市时天已渐暗,过襄阳、十堰、安康、达州,一路上行车大多是在夜间。在车厢里感觉是往西往南。列车达到四川省南充市境内时,大约是早上六点半的样子,窗外的风景开始在晨曦中展现。极目远望,群丘林立,沟谷纵横,漕地棋布,蜿蜒连绵。这里的植被好,眼过之处,满目葱绿,让人一时忘却了旅途的倦意。这里最多的是柏树,山岗、丘地,还有河堤、田埂,顺着车行的的方向,迎面而来的是满目柏树林,郁郁葱葱,一片片或说是一重重地接踵而来,容不得你有丁点的时间思考。乡村民居大多是白墙壁、蓝房顶,二层小楼格局。白蓝相间呈线状分布于山丘、河流、田园间隙,柏树竹林掩映,伴着一池池荷花和碧波稻花香,随着列车的前行,眼前晃过的一座座乡村就是一幅幅绝美的风景画,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。

火车行至遂宁市境内,天已大亮,沿途的城镇,便开始有了早起晨练的人们。三五成群沿着河堤或公园小道上散步,没有脚步匆匆。

上午九点的光景,列车终到成都东站,用时15小时56分,行程1356公里。

来接站的是妻侄雷毅,大舅哥的孩子,他正在成都信息工程学院上大二。十几年没见到了,听说长成了大胖子。出了站台,接到了雷毅的电话说他穿红色T恤在A1出口来会我和丫丫。当然,亲人之间往往有灵犀的,接站很顺利,丫丫欣喜若狂地见到了儿时在部队里挚亲玩伴。

当天,妻子将由上海飞来成都,晚上十点以后才能到达双流机场。到了成都,家就在眼前了,毕竟归家对远在异乡的游子才是最迫切的事情。成都,这座承载着几千年的历史,“最中国文化名城”和“中国最佳旅游城市”也无懈于停留了。没有等妻子一起成行,三人便经五桂桥长途汽车站,搭班车回乐至。

上车前,与老岳母通了电话,听语气能想象得出电话那头老人家欢喜的神情。她说,就准备午饭,等我们一起吃。

大巴士一路向东驰行,窗外迎面而来的依然是一片片、一重重葱郁茂密的柏树林。一路上,有柏树林为伴,姑且就叫天府柏吧。出了成都,周遭的山势渐缓,盆地里的地势,以丘为甚,不是山的高度,只叫坡不可称之为山。坐班车与火车不同,眼前的风景更近了也真实了些。除了丰富的植被外,枇杷林、桃树、梨树和葡萄园点缀其中,就是一个天然果木场子。

48公里车程,进入资阳市下属的简阳市境内,长江一级支流沱江映入眼帘。简阳城区依江而建,形成了一江两岸城市格局。车过简阳,进入乐至县境内。

大巴士行驶在318国道上,乐至的家渐渐近了。

一路上忙暇于眷顾于车窗外的风景,竞忘却了随行侄子和丫丫。转身寻时,他们早在瞌睡之中了。

每个人都深爱着自己的故乡,因为那里有亲人,还有自己的童年。故乡对于妻子来说,故乡就是妈妈。因为妈妈在哪里,家就在哪里。妻子十六岁离开家去往北方,后又随我从部队转业回到湖北蕲春。对于故乡的思念,时常只是她一个人的记忆,因为在此行程前我还从未去过她的故乡。妻子若在车上,一定也会和我一样,想多看看窗外的风景,快一点走进牵挂的家,早一点见到日思夜念的老妈妈。

 

即将进入县城道口,远远就看到了类同于其他地方政府开发的园区,建筑工地和建筑物多了起来,天池小城近在咫尺了。到家了,我轻声叫醒了孩子们。

班车由外环线进入城区,远远的陈毅广场中央的陈毅元帅半身雕像渐入视野。帅乡,我们来了。

 

老岳母住所位于乐至一中附近的老绸厂宿舍区,在城区东边。一下车,街道两旁的行道树伸展枝丫,一棵一棵如同伞具,撑起自然的荫,清新凉爽。树干上有向下生长的根须表明是榕树。在雷毅的向导下,我们步行在乐至县城天池的街上。

大街小巷没有匆忙的身影。说这里的街道精致,不是说它小,这种精致就如同川菜风味一样极致。沿街商铺井井有条,就是以路为市的小摊贩也不显杂乱,自然有序,走在街道上甚至看不到城管的影子。

你看,大黄果树下的人们三三两两,摆龙门阵;公园里,扎堆坐躺椅的老老少少喝盖碗茶,打麻将,一切都是一个闲字。少不入川老不出蜀。这种闲叫做安逸!只有在天府之国才能找到。

注:乐至县和简阳市,还有安岳县隶属于资阳市,位于四川盆地中部,地处沱江和涪江的分水岭上。森林覆盖率达36.1%。 三伏天从湖北来到这里,感觉舒适,毕竟这里少有35度以上的高温,当然算是上佳的避暑胜地。

缓步前行,走走停停,一路当是休闲。由车站到达老绸厂约三十分钟的样子。进得院子,门口一人合围的杨树映着两列五层的老式集体宿舍楼,前后两排中间的场子是水泥地面,能容下10多台小车。丫丫大声喊姥姥的余音未落,便从打面的三楼传来老岳母的应和声。她边在阳台上向丫丫扬起了双手,边转身和二姨姐一起快步迎到了一楼的楼梯口。

老妈妈一头白发,一身清爽装束,说话声音洪亮,依然精神矍铄,实在看不出老人家已入八十年轮。

丫丫呱呱落地开始,姥姥就带她,数来是姥姥教大的孩子咧。丫丫与姥姥拥抱,老人家一边端详一边说,喔哟,这丫丫长变了,这么高了-------。大约有七、八年的光阴,老人家没见到丫丫,孩子的变化也就大了去了。

进得屋内,不大的套间房一下子显得拥挤了起来。老岳母张罗着二姨姐开电扇、切西瓜。中午饭有丫丫喜欢吃的四川香肠,丫丫说好吃。看到丫丫一脸有味道的吃相,老人家笑着说,这些是去年腊月时灌的,真空包装留的时间长,冰箱里还有。香肠、腊肉,还有泡菜和花椒,这些风味美食,源于有天府之国的亲情,我饱尝了许多年了。这些是家乡的气息,更是妈妈的味道。

正吃着饭,还远在上海虹桥机场侯机的妻子来了电话,向老岳母询我们的情况。刚接完老闺女电话,老太太的手机又一次响起,听来是大舅哥的声音,说出昆明不久路上下大雨,高速路上有点堵车,要晚上八点半以后才能到家。大舅哥一直在昆明发展,这次专程和嫂子一起开私家车回乐至为老人家庆祝八十岁生日的。

正边吃边闲聊间,大姨姐从她的花店赶了过来。二姐说,大姐夫一早开车去机场接妻子了,大姐一个人除了照顾两个孙女外,还要负责打理花店里的生意,琐事还是够她忙的。这时老岳母插话说,第二天是大姐的五十岁生日。

吃过夜饭,已过七点,天还是大亮。

拾掇好餐后碗筷,院里的居家都开始亮起灯。晚风习习,楼下大门口的杨树下开始有了歇凉的人。

丫丫闹着去订了房间的宾馆休息,老岳母说,再等等吧,你舅舅、舅妈就要到了。

老人家说想去大门口转转,我陪着她下了楼。院子的大门口就是一条马路。有路灯,街道很亮堂,左手边上的工地上三栋二十几层楼房的框架已经竖起,不时传来施工机器嘈杂的声音。

老岳母说,这建设是绸厂的老厂房,企业倒闭了,这块地开发商买了去搞地产开发,院里的这两栋家属楼是有住户没有签字,不然也拆了。说话间,只要有过往车辆,老人家就会遁着灯光张望。我知道,这是她在盼着儿女们早点到家。

时间过了九点,还没接到大舅哥的车,便提议回屋。

上了楼,老人家没有进屋,我陪着她站在阳台上,说着话也望着院门口方向。约摸十分钟,院门口有了光亮,是车灯。老太太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,回头喊屋里的二姨姐和两孩子说,他们到了。边说着边打头里往楼梯口走去。

大舅哥的车是辆白色的日系越野,进得院子,车子径直停在了一楼的楼梯口。

大家前后脚下了楼,大舅哥和嫂子已经下车了。尽管是开了十多个小时的车,大舅哥看上去依然神采奕奕,只是人明显发福了。和嫂子是头一次谋面。看上去是川妹子的那种清秀型,说话满面春风,言辞柔和。

搬完车上的行李物品后,大舅哥第一句话说的是四川太热了。毕竟大舅哥长期生活在春城昆明,已经习惯了那里四季如春气候。

一家人坐定之后,拉起了家常。听着大舅哥说出晚到家的原因时,不觉让人捏了把汗。

在高速路上大舅哥的车后轮爆胎了。为了不让老妈妈担心,只说是堵车。尽管老岳母并不太清楚爆胎是怎么一回事,但她明白儿子儿媳平安到家才是最重要的。

大舅哥俩口子吃完晚饭已近十点。妻子这时来电话说已下了飞机,大姐夫在机场接到她了,要凌晨一、两点的样子才能到家。老岳母建议我们先去宾馆休息。

步行去宾馆只有不到10分钟的路程。选择这个住所,是丫丫和妻侄雷毅的一下午功劳。他俩说这个宾馆是新装修的,设备还行,价格实惠。到了大厅,服务员显得格外热情。登记我和丫丫身份证的时候,她却不认识“蕲春”的“蕲”字。丫丫告诉了她的读音,说我们来自湖北,蕲春在长江边上,是李时珍的家乡。

二姨姐陪着妻子到达宾馆时,已是次日凌晨一点多。我去门口接她,半年多没见面了,还是一贯那种时髦的装扮。说话时,妻子那熟悉乡音响起,懂事丫丫和妈妈拥抱。我们三口团聚了,应该说是我们一大家子团聚了。二姨姐临走时说,明早老太太准备早饭,都过去吃。

一路的长途旅行,大家睡得酣畅。早上,大舅哥来敲门喊起床,督促大大小小洗漱好了去吃早饭。

这一天除了参加大姨姐的生日聚会外,姊妹几个便合计着老太太八十生日的事。订餐、生日蛋糕、请客人、安排接送车辆、分派礼品……一天下来算是安顿妥当,晚饭时大舅哥才放下了心来。饭桌上,我提议明天回乡下一趟去看看老家祖屋,祭拜先人,大舅哥、嫂子还有妻子决定随行。

乡人乡音乡俗

乐至,这片位于四川盆地中部红紫色土地,对于妻子来说,不能忘却。那些儿时留下印记,她时常挂在嘴边,放在心上,现在梦里。   

初次来到妻子的故乡,心底首一个考虑是去看看她的出生地。

上网百度搜索,电子地图显示了老家通旅镇红紫厂的位置,与安岳县和资阳市雁江区接壤。

第二天早起,由大舅哥驾车去往老家。

驱车经319国道,再进入县道139线,路况开始有些不如车意了。大舅哥说去年过年回来时,走这条路坑多很恼火的,不到一个钟头的车程,摇摇颠簸要走上两个多小时。

经过石湍镇,妻子说快走过一半了。

由于路不好走,车速也就三十码。尽管这样,车上的几个人心底依然充满快乐,因为这毕竟是走在回老家的路上。车窗外,风景依然是满目翠绿。有柏树扮绿的山丘,有庄稼抹绿的田野,还有竹林映绿的民居。

随着公路远远向后延伸,车辆和行人渐渐多了起来。通旅镇的街市近了。

嫂子说今天是通旅镇上赶场(赶集)的日子,昨天晚上和老父亲在电话里说好在通旅街上会面。

车子驶入街道,赶场已是尾声。大舅哥找到一处停车位,把车子停了下来。

通旅的街道呈十字形。和我见到的其他地方的乡镇政府所在地一样。街道两旁行道树依旧是树干上向下生根的榕树。

 

在通旅镇人民政府办公楼前,嫂子引见我认识了她的父亲,也就是大舅哥的老丈人。看上去老人耳聪目明,或许是长期从事蔑匠手艺缘故,他的背有点驼。

 

嫂子不随我们去红紫厂,就此和父亲回娘家。

从车上取下花炮和祭祀用的祭品,这些是老岳母头晚上准备好的。佛香和纸钱晚上在城里不好找,就在通旅街上顺手买了。

街上去往红紫厂的路程,坐车也只不过五六分钟。乡下通村公路窄,不好会车,大舅哥决定把自己的车歇在街上,搭营运面包车回家。

那种能拉五六个人的小面包车,街上停有七八台。大舅哥寻来了一辆,司机是位约摸四十多岁汉子。

车子离开街口往左拐时,听说我们还没吃早饭,司机又调头把车开了回来。妻子提出要吃粑粑。在一摊点前,她要了五个,一块钱一个。这粑粑类于北方烧饼,面粉做的,中间是红糖馅的,有吃饭的小碗口径大小。妻子和大舅哥大口吃了起来,甜甜红糖馅不时滴落。好吃,还是以前的味道。大舅哥说,以前每逢赶场的日子,妈妈带回来了粑粑,就是姊妹几个最高兴的事儿。是啊,六零年代和七零年代出生的人们都会有这样的感受,在那个计划经济时期,老百姓口袋里难得有积蓄这一说。由于物资溃乏,如今看来不是什么特殊东西,可是在那个年代却是孩子们难得美食。

到村口了,又见到了白墙灰瓦的老式民居,也有样式新潮洋楼。走在红紫色土路上,四周里很寂静,远远传来狗叫声。

路过一户刘姓人家,是一栋老式木石结构的房子,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。屋前的柚子树和桔子树上挂满了鲜果,大门口竹编晒席上摊晒着黄澄澄的玉米。听见狗的叫声,主人从堂屋走出来和大舅哥打招呼。妻子也上前问好,向她引荐我这位第一次上门的夫婿。

走过一片开阔的花生和红苕地,眼前树木多了起来。大舅哥指着小路左手边一丘丘隆起的土包说,那些茂盛灌木和杂草遮盖着的就是先人的墓地。这里没有山,人过世之后,就埋葬在民居的周遭。这里不出产大理石材,本地的红紫砂石亦不适于墓志铭的嵌刻。没有墓碑,几座坟茔已经无法辩认出是哪位祖上的安息地。大舅哥说,外公就在这里,点上香和烧上纸钱吧。

 

闻得人声,本家的罗嫂从对面老屋场子遁了过来。罗嫂年纪近六十,是老岳母的侄儿媳妇,和我们同辈。正和罗嫂寒喧之间,妻子的干爹邓老太爷朝着我们走来。他是大姨姐的公公,老人家今年81了。昨天在城里大姨姐家一起吃酒的时候,老人问我,你从湖北来,知不知道麻城孝感乡啊!他说自己的祖辈并不是这里原著,是从湖北迁移过来的客家人。当时告诉他,麻城是一个县级市,现在隶属于黄冈市管辖,就象乐至县属于资阳市管辖一样,我的家就在黄冈。听我这么一说,邓老太爷激动了起来,紧握我的双手说咱们还是老乡咧!我和老人都笑了!

注:明清两朝的移民运动是中国移民史上最重要的组成部分,麻城是中国古代“八大移民发源地”之一,是“湖广填四川”的起始地和集散地。千百年来,麻城移民后裔已遍及川渝大地,有“湖广填四川,麻城过一半”之说,每年前往麻城寻根问祖的川渝人士络绎不绝。作为“江西填湖广”和“湖广填四川”两大移民运动的聚散地和中转站,“孝感乡”一直被掩藏在历史迷雾的深处,其真实情况不被社会和学界所知,淹没在历史中达500多年。 

一阵风吹过,已成灰烬的黄裱纸纷纷扬起。伫立于祖上坟前,我想,无论故乡是否就在千里之外的麻城孝感乡,但在这里,他们休养生息一代又一代,这片土地上厚重地印记着这群客家人曾经和过往。 

初来犹自念乡邑,岁久此地还成家”。对于这些入土故人来说,这里应该就是故乡了。

 

外婆姓郑,是红紫厂跳蹬河对面的资阳人。她那个年代女子是没有名字的,嫁来李家,叫李郑氏。老人一九八六年过世,活了七十七岁。

妻子说,小时候外婆尤其是疼爱她,尽管裹的是小脚,但无论走到哪里总把她带上。在四五岁的时候,外婆带着她出一趟远门,在云南省的建水县住了几个月。因为舅舅在那里的部队上当团长。她和外婆的二寸黑白合影照片老岳母一直珍藏着,我看到了这张相片。老人家很慈祥,妻子还只是不谙世事的丑小鸭。

外婆葬在祖屋场的东边坡坡上,朝向正西,那是她娘家资阳的方位。摆上祭品后,大舅哥和妻子开始点香烧纸钱,我把一万响火炮拆开,顺着坡坡一溜摊开,点上引信,爆响声伴着火药味和烟雾迷漫。按着湖北这边的规矩,我跪拜磕了三个响头。

 

 

岳父叫雷颖超,是红紫厂李家上门女婿。他是读书人,当过成都某大学里的教师。由于家庭成份不好,讲阶段斗争的60年代,他和在成都机车厂上班的岳母一起被遣返回乡。

大舅哥领着我和妻子向岳父的墓地走去,一路没有人说话。不觉中,罗嫂和质彬哥也跟了上来。

岳父五十一岁去世,医院当时诊断结论是胆结石。如果按现在的生活条件和医疗水平,岳父是不可能那么早离开人世的。大舅哥告诉我,当时家里孩子多,经济上又困难,干农活、修房子,都是他一个人。繁重的活计和日夜操劳,对于一介读书人来说,喘不过气的。有病没钱医的年代,他硬杠着。最后一次手术是在重庆潼南做的,住院和手术费用都是父亲在医院工作的同学付的。

 过了一片竹林,在一块玉米地的边上有一座隆起的土丘。大舅哥说,这就是了。坟前,对着红紫砂石砌成的墓碑大舅哥说着什么。我忙着拆花炮,约摸着听到是说老父亲是苦涩的一生,走的太早了,没有享过福的。边说着还不断地扯去坟头上的杂草。

 妻子站立一旁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。

父亲走时,她还小,现在已经记不清父亲的模样了。很遗憾的是岳父生前没有留下照片,不能亲睹一眼老人家容貌。鞭炮声中,我双膝又一次跪地,三个头磕下去,算是向他老人家请安了。 

起身作揖时,望着没有铭文的墓碑,我对大舅哥说,过两年回来一定要为父亲立块大理石的墓碑。生者对逝者的追忆,后人对祖辈的躬敬,这也算是中华民族世代沿袭的传统吧。

由质彬哥和罗嫂向导,我们还去了二妈的坟上。二妈是老岳母的嫂子,也是质彬哥和罗嫂的母亲。

祭祀活动结束时已近午饭的时候了,质彬哥和罗嫂留我们三人去家里吃饭。

在罗嫂做饭的空档,我让大舅哥带着去看看老屋。 

 老屋坐北面南,是一栋红紫砂石条为基,竹编夹泥墙构造的四列平房。房子右面是一口水塘,左面是一片茂盛的慈竹林。伴随半个多世纪风雨,妻子姊妹四人先后走出了老屋,离开了家。大门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锁,诉说着主人们许久没有回家了。

 

 

 岁月悠悠,老屋依旧。站在老屋门口,大舅哥向我讲述着过去的故事。

 注:四川盆地是由紫红色砂岩、页岩风化成的紫红色土壤。老式民居的建造以红紫砂石条、木头为构筑基墙料,用竹编夹石灰泥墙壁围成房间。房屋所有材质均为就地取材,天然本色。值得一提的是这种以竹编夹泥墙体透气、吸潮,梅雨季节室内地坪避免结露。

时值农历七月,正是慈竹抽笋的季节。伏天里看到竹笋,对于我来说算是一桩有兴致的事。

 注:慈竹笋,又称“慈笋”、“八月笋”。为禾本科植物慈竹的嫩芽。分布于我国西南各地。四川分布极广,而以川南各地和乐山地区出产最多。8月下旬至9月中旬采掘,是夏季时令笋蔬之一。慈竹笋鲜笋色白,质脆,微苦而鲜。入馔宜焖、烧。

在老屋场的周围,随处可见慈竹。新竹旧竹密结,一簇簇高低相倚,如老少相依,竹蔸处破土而的笋子,棕色叶子包裹着,紧紧实实,如同健壮的婴儿。

近得竹林下,老竹干泛黄,新竹干泛青。顺着一根根挺拔躯干仰天而望,参天遮日。偶尔渗入林子里的太阳光絮,散落在笋尖上,一颗颗露珠晶莹透着清凉。正如杜甫诗云:慈竹春阴覆,香炉晓势分。见此景象,我不禁连续按下手中相机的快门。

 跳蹬河是通旅的母亲河,由红紫厂流入资阳市境内,是一条界河。或许紫红色土壤的原因,远看河水呈红色。   

 质彬哥打头走,穿过长满芭茅的田埂,我们来到了跳蹬河的桥上。桥长近五十米,三块预制板宽度。质彬哥说,对面的资阳市水泥路已经修到河边了,是双车道。这桥也要新建,连通红紫厂后通旅的交通就方便了。

跳蹬河是大舅哥儿时戏水的地方,伴随着河水流淌,长大成人。站在桥上,大舅哥的思绪回到了从前,说起了有一年夏天跳蹬河涨水时救人的事。

时间已过十二点了,质彬哥让我们往家走。

午饭是妻子和大舅哥喜欢的嫩苞谷大米稀饭。罗嫂准备了皮蛋、泡菜、香肠、盐水花生,还有一盘干炸的小鱼,这鱼是裹上面粉,油炸的,香脆可口。质彬哥说,鱼是前天在跳蹬河里捞的,那天运气好,一网撒下去打上来的是清一色的刁子鱼,有六七斤。妻子笑着说刁子鱼是最好下饭菜了,我们有口福。

头一次吃嫩苞谷和大米混合的稀饭,也觉得顺口。和妻子、大舅哥一样,也吃了两大碗。

吃罢饭,罗嫂麻利地收拾完碗筷后,陪着我们拉家常。质彬哥说他去挖些慈竹笋让我们带回城里。

临走时,罗嫂把剥好的竹笋打包,还拎上一大包刚抹下来的新苞谷粒和20个鸭蛋。大舅哥正和罗嫂扯礼节间,质彬哥不知什么时候从鸭棚里逮了只鸭子来,说是自已家养的,也让带上。拗不过他们俩口子的挚意,只好拎上大包小包上路了。

 由村口坐上质彬哥电话联系的面包车,我们回到了通旅的街上。

嫂子的娘家在光明,以前叫光明乡,2000年前后乡镇合并后也属于通旅镇管辖。去光明的路比红紫厂的宽阔一些,大舅哥开车去接嫂子。

返程的路上,车速同样不快。车窗外向后拉去的是来时反方向的风景,有柏树、山丘,有庄稼、田野,还有竹林、民居。

入川三天,日程上显得有些匆忙。从红紫厂回城里的第二天没作什么安排,清闲之余享受老妈妈的私房菜是最大的犒劳。

第二天是8月8日,农历七月初二,老岳母的生日。

吃完早饭时间尚早,大舅哥说今天妈妈是主角,过生日应该穿喜庆的新衣裳,开车带着老太太买衣服去了。

宴会地点设在国税局对面的盛世酒楼,由老绸厂宿舍区走着去,也就几分钟的时间。我们到时,服务员还没有上班。

在雷毅带领下,在乐至汽运60队对面的文具店,我买到了红纸和笔墨。回到酒楼时,大舅哥他们已经把宴席用的酒水和礼品搬上了二楼。大厅里姊妹几个正忙着往桌上摆放糖果。再看老岳母已是一身着紫红色唐装,透着福气。

铺开红纸,有雷毅和丫丫的参谋,我写下了祝福妈妈生日快乐,福如东海、寿比南山的字样。妻子把贴着火红祝福的牌子,摆放在了酒店一楼门口迎宾位置。

 昨晚的一场小雨,打扫了街道,滋润过的行道树透着墨绿。东边天空渐渐泛出了红光。我对老岳母说,今天晴天,是个好日子。

宴会开席时间定为中午十二点。近十点钟,成都和天池城区的亲友们陆续向酒店汇聚了过来。

十一点半,载着红紫厂乡亲的包车进入了视野,老岳母和姊妹几个迎了上去。

下车的人群中有几个熟悉身影,但多数我还是头一回谋面。乡人们轮流着为老岳母送上问候,祝福声中,有叫大娘的,也有叫六姐的。

正在寒喧中,大舅哥接到从资阳开车来的表哥郑文电话,说他们一行已到城区,询问着生日宴地点和行车路线。

亲友们到齐落座后,楼下鞭炮声响起,宴会大厅里开始回荡着生日快乐歌的旋律。大舅哥表示要说几句。一来代表姊妹几个对各位亲友表示感谢,二来当面向妈妈送上儿女们的祝福。一手拿着话筒,一手牵着妈妈,大舅哥明显激动,情到之处有些哽咽。

 是啊,家有老人是个宝。妈妈健在,就是子女们的福份。无论儿女身处何方,都会有妈妈的一份慈爱和牵挂,这爱散发着乳汁样的清香。因为有妈才有家!

入夜,我们聚在了妈妈家。

今年秋季开学丫丫上高二,学校88日开始上课。为了不耽搁丫丫上学,来时已订好了9日由成都返回武汉的机票。

妻子比我们和大舅哥他们晚走几天。她到上海后打来电话说离开家的时候,妈妈哭了。

入川五天,时间好短。曾经潜意识里遥远的天府之国近了,也真实了。于是,用文字试着把这次巴蜀之行中故乡的味道、母爱的厚重,还有亲情的甘洌收藏起来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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